序言 演变通论
人类制度、人工制品和习惯的改变，都是渐进的、必然的、不可抵挡的。它遵循从一个阶段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叙述方式；它慢慢推进而非大步跳跃；它有自己自发的势头，不为外部所推动；它心里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具体的终点；它基本上是靠试错产生的，而试错是自然选择的一种形式。
一如纳西姆·塔勒布（Nassim Taleb）在《反脆弱》（Antifragile）一书中所说，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因”这个概念本身就值得怀疑：“这就是别太在乎报纸说什么的另一个原因，它们总是无休无止地为事情找原因”。
这些都是人类行为的结果，而非出于人类的设计。它们是演变现象。
第1章 宇宙的演变
从道德立场上，他认为，人生的最高目标是提升快乐，减轻痛苦。
异端卢克莱修
前者说“每一种组合与运动”都导致了“生物的产生”；后者说“无序原子自我群组，变成了越来越复杂的模式，直至最终产生了人”。
1473年，《物性论》印刷出版，卢克莱修的异端思想开始影响整个欧洲的知识分子。
牛顿的“轻轻一推”
卢克莱修热情地坚持理性主义、物质主义、自然主义、人文主义和自由精神，在西方思想史上理当占据特殊的地位，甚至超越了他的诗歌之美。文艺复兴、科学革命、启蒙运动和美国大革命，都是由受了卢克莱修一定程度启发的人发动的
偏离
每当我逮到哲学家在自己难于理解的东西上强行解释，违背原本的立场，随意抛下天钩时，我就说，这是“偏离”。
伏尔泰对自然神学的蔑视，很明显直接来自卢克莱修，因为贯穿其一生，伏尔泰都在借用卢克莱修的观点，有一阵子甚至自称“卢克莱修转世”。
面团，还是蠕虫
蒙田频繁引用卢克莱修，还与之隔空呼应道：“世界在永恒地运动……世界里的所有事物也在持续地运动。”他建议我们“重新粉碎为伊壁鸠鲁‘无尽的原子’”。
我们要在光明里，才看得见什么是黑暗
我们没有找到创世的遗迹，也没有看到末日的前景。
不需要那种假设
拉普拉斯认为，宇宙的现状是“过去的影响、未来的成因”。如果有智者强大到足够计算出每一项因的每一项果，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是不确定的，未来和过去都将展现在他眼前”。
在亚原子层面上，世界竟然远非牛顿所设想的，不确定性根植在物质的基本结构当中。
泥浆总是刚好填满泥坑
是生命适应物理定律，而不是反过来，让物理定律去适应生命。
为自己而思考
牛顿质疑周围自古以来广为接受的传统，他的这一做法激励了人们。“牧师或者大臣给予你的训诫以及国教和它背后国家的整套建制，都不再具有权威了。
第2章 道德的演变
道德是一种自发的现象。休谟意识到，如果人们善待彼此，对社会是有益的，所以，他认为，社会凝聚力的基础是理性算计，而非道德规定。斯密更进一步，认为道德来自人类本性的一个独有特点——同理心未经计划，也无人指使。
道德跟教导的关系不大，跟理性更毫无关系，而是源自人们从小到大在社会中成长，头脑里产生的互惠交换概念。故此，道德是人类本性的某个方面回应社会环境自然而然带来的结果。
伏尔泰简洁有力地说：“最稳妥的做法是不做任何违背人良心的事情。知道了这个奥秘，我们就可以享受生活，无惧死亡。”
道德是怎样形成的
按照斯密的观点，道德是一种自发形成的现象，人在社会中寻找心心相通的愉悦，自行决定道德准则，接着道德家再观察、记录这些约定俗成的惯例，反过来又以从上至下的方式将之教导给人们。
我的观点是，改变不是来自某些道德领袖或委员会的规定（至少主要原因不在于此），更不是《圣经》上的训令促成了变化的产生。相反，普通人之间的道德磋商，逐渐改变了社会上的普遍观点，而道德教师反映了这些观点一路上发生的变化。毫不夸张地说，道德在演变。
语言是一个有序的系统，是靠着人们努力尝试“让各自的需求为彼此所理解”，不断试错而自发产生的。没有人负责，但这套系统是有序的。
善良天使
道德是人类成长过程中彼此调整行为的偶然副产品
本着斯密的道德演变观，很容易看出道德是相对的，会根据不同社会所处的不同节点而演变，而这正是平克要证明的事情。
埃利亚斯认为，随着人们变得更为城市化，住得更拥挤，更接受资本主义，更世俗化，“文明的进程”剧烈地改变了欧洲人自中世纪以来的习惯。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多地抑制冲动，预计个人行为的长期后果，并将他人的想法和感受考虑在内”
甜蜜的商业活动
社会越是走向富裕，以市场为导向，人们的行为就越是友好。
利润也是暴力的一种形式，故此，利润增加，也就是暴力增加。
人们越是富裕，越是城市化，跟贫苦的农村人比起来，就越是不那么物质主义，不那么暴力，不那么肤浅。”
利维坦也是在无意中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它的目的不是要带来文明，而是为了垄断。
法律的演变
世界上最成功、最实用、最重要的法律体系竟然没有执笔人。没有人计划，没有高尚的法律天才构思。就像语言一样，它通过迭代、渐进的方式形成。
英国始终对欧盟感觉不舒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英国自下而上制定法律的传统，跟欧洲大陆自上而下制定法律的传统相矛盾。
演变则是“一种以规律为基础的成因，时间和空间内化在我们的体验过程当中”。
达尔文对眼睛的解释
生物在互相竞争中分化繁殖，足以累积产生形式与功能相适应的复杂器官，无须任何人事先在思想上理解其原理。
达尔文解释的美妙之处在于，自然选择能召唤起比任何设计师都更强大的力量。它无法预知未来，但对过去的信息，能运用得出神入化。
这正是达尔文思想的精髓所在：美丽而复杂的生物，竟然无须任何人知道怎么制造，就能制造出来。
眼睛“有可能是通过逐步选择获得的，每一次选择都存在有用的微调”
概率太渺茫，所以不可能吗
人的发明创造很少是从无到有开始设计的，相反，它是从一种技术跳转到“邻近有可能”的技术上，对现有功能进行重组。
瓦格纳指出，生物创新必须既保守又渐进，因为在它重新设计身体的过程中，它绝不能产生没有功能的生物体。
仍然对达尔文保持怀疑
恩培多克勒出生于公元前400年前后，他说存活下来的动物“都自然自发地采用了适应的组织形式，而长成其他样子的动物，要么已经灭绝，要么走向灭绝”
拉马克的诱惑
生殖细胞（最终成为卵子或精子）在动物生命之初就跟其他身体细胞分离了，它几乎不可能将动物日后的身体状况信息反馈到自己的配方当中。
DNA的表观遗传状态每一代都会重置，即便并未重置，表观遗传修正所提供的信息量，也仅占遗传携带信息量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文化驱动的遗传进化
“鲍德温效应”（Baldwin effect）。如果一个物种有许多代都反复遭遇相同的体验，那么，它的后代最终会选择某一种能应对这一体验的遗传素质。
第4章 基因的演变
生命在于利用信息消耗能量，从混乱中制造局部秩序，逆转（至少局部地）朝着无序混乱（也即熵）状态漂移的能力。有三种特别的分子形式，对这三种能力至关重要：存储信息的DNA、制造秩序的蛋白质、充当能量交换平台的ATP。
全是起重机，没有天钩
生命的诊断特点是，它捕获能量以创造秩序。这也是文明的一个标志。
真核生物带来的盈余能量演变以及工业化带来的盈余能量演变，均是自然出现、未经规划的现象。
秩序来自一个没有人负责的地方。基因组（现在已经测出了序列）就是无须任何管理也能出现秩序和复杂性的有力证据。
为谁做代表
杜鹃宝宝把宿主鸟巢其他的蛋给推出去，好让它的养父母只给它喂食，但这个理由，既不来自杜鹃的头脑，也不来自杜鹃设计师的头脑里。[插图]它只存在于你我的头脑当中，而且是事后的阐释。身体和行为中充斥了此类明显有目的的功能，但从未有过预见或计划。
理解生物体的唯一方法是，把它们看成是不可避免死亡的暂时性载体，其用途是有效地保护写在DNA中的数字序列，使之永存不朽。
DNA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生存，仅此而已，不多也不少。解释盈余DNA的最简单方法，就是把它们看成是寄生虫，往好了说，也无非是没害处但也没用处的乘客，蹭了其他DNA创造的生存机器的便车。
废物和垃圾不一样
任何人要是认为自己能为人类基因组里的每一个字母分配功能，都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洋葱的DNA需要5倍于人类的DNA。
多余的DNA是自然产生的，生物体并没有足够的选择性激励清除自己的基因组阁楼。
身体是DNA序列竞争求生而自发产生的现象，也是基因组自我延续的途径。
红皇后比赛
你看好了，在这里，你要拼尽全力奔跑才能保持原位。如果你想到其他地方去，你必须至少跑快两倍！
在身体某处，有一个癌细胞碰巧获得了能抗击药物的突变。癌变的其余部分死掉，而这个流氓细胞的后代却逐渐繁殖，使癌症复发。让人心碎的是，这种情况经常见于癌症治疗过程中：治疗最初取得成效，最终却还是失败了。这是一场演变军备竞赛。
第5章 文化的演变
我们的习惯、制度、语言甚至城市，都在不断变化，而变化的机制竟然惊人地符合达尔文主义：它是渐进的、无指向的、突变的、不可阻挡的、组合的、有选择性的，在某些模糊的意义上，也是进步的。
语言的演变
DNA序列的演变和书面、口头语言的演变，几乎呈现完美的平行。两者均由线性数字代码构成。两者均通过序列（至少部分由随机变化生成）的选择性生存演变。两者都是能够利用少量离散元素有效产生无限多样性的组合系统。
多年来，我们就是不肯正视现实：学习一门语言的唯一办法就是自下而上地学。
赤道附近的物种多，但活动范围小；两极附近物种少，但活动范围大。
语言多样化随维度降低的程度，跟物种多样性随维度降低的程度几乎一致。
人类革命实际上是一场演变
人类革命的标志性特点不是文化，因为从传统通过学习代际传承这层意义上来说，许多动物都有文化。标志性的特点是文化的累积，也即增加创新却又不丢失原有习惯的能力。
文化演变推动了嵌在我们基因里的认知变化。基因的变化是文化变迁的后果。
就人类而言，基因兴许是文化的奴隶，而非主人。
婚姻的演变
演变的一个特点是，它能产生事后回想起来有意义的变化模式，但当初看不出一丁点有意识设计的端倪。
理由从不来自发明它的聪明人的脑袋，这就是丹尼尔·丹尼特所谓的“漂浮性理由”。它是一组选择条件带来的自适应演变结果。
近古时代一夫一妻制的重新出现，胜利者是那些出身高贵的女性（她们得以垄断丈夫），以及大量社会地位低下的男性（他们终于能享受性生活了）。故此，一夫一妻制对这些社会地位低下的男性极具吸引力，早期的基督徒简直像是捞到了福音的宝贝。
随着商人阶层的崛起，一夫一妻制最终征服了贵族。到了19世纪，维多利亚女王已经驯服了贵族的欲望，每个男人至少表面上会装作对自己的妻子忠诚、关照、奉献终生
选择了“规范性一夫一妻制”（或坚持性活动仅在独占的婚姻关系内发生）的社会往往把年轻男人调教得更为驯服，提高了社会凝聚力，平衡了性别比例，降低了犯罪率，鼓励男性去工作而不是打架。这样一来，此类社会拥有了更强的生产力、更少的破坏性，更容易扩张。
城市的演变
早期的城市发展受个人主动和投机性驱动，由产权和私人契约指导，经分散的市场力量塑造和决定。这种城市化进程井井有条，但毫无规划。这就是演变。
城市生活的密度“远非邪恶，而是城市生命力的源头”
和城市一样，随着体格的变大，身体在能耗上变得更高效。城市的人口规模每翻一倍，人均基础设施成本就降低15%。
机构制度的演变
文化的演变同样如此：有些机构制度变化得非常快，而另一些则数百年保持不变。
第6章 经济的演变
没有人规划了此种趋势，也没有人预料到了它。繁荣自然出现，却不是因为人类的政策。它通过非常类似演变的选择性进步形式，从人的互动中不屈不挠地发展出来。最重要的是，它是一种分散现象，通过数百万单独的决策实现，基本上无关统治者的行动。
人的行动，而非人的设计
如果上帝不是道德的原因，政府是繁荣的原因吗？
不完善的市场好过没有市场
按照商人利益运作的国家或地区并不完美，但它们始终比暴君统治下的国家更繁荣、更和平、更有文化
较之发号施令的政府，自由贸易有着更好的经济成绩和人道主义表现，这一点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而且例子越来越多。
政府的角色是促进，而非指挥。
斯密在《国富论》里率先指出：“这样君主就被完全解除了监督私人产业，指导私人产业，使之最适合于社会利益的义务。要履行这种义务，君主极易陷于错误，要行之得当，恐不是人间智慧或知识所能做到的。”
无形之手
斯密做了一个著名的比喻，认为指挥之手是无形的：每个人“只是盘算他自己的安全；他管理产业的方式，是为了使生产实现最大的价值，他所盘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这样一来，和其他许多情况一样，他受着一只无形之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
我们在社会里见到的大部分事情，是人类行为的结果，而非出于人类的设计
收益在递减吗
一次又一次，出现的都是相反的情况。收益非但未曾递减，反而因为机械化和廉价能源的应用，不断提升。工人的生产率，非但没有进入平台期，反而不断地上涨。
商业的美妙之处在于，一旦它运转起来，就会奖励那些解决了他人问题的人。
创新主义
这就难怪迪尔德丽·麦克洛斯基把造就了过去两个世纪大丰盛的制度称为“创新主义”而非“资本主义”了。关键的新要素不再是有资本可用，而是出现了受过市场检验、以消费者为导向的创新。
组织得当的努力会带来奇迹，无须指挥、控制和规划。这是经济学家的共识。
斯密和达尔文
斯密主义和达尔文主义一样，是一套演变机制的理论：是对什么东西导致了非随机无指挥变化所提出的假说。
交换让创新成了累积现象。
至高无上的消费者
市场经济中真正的老板是消费者
人有6种基本需求：衣、食、住、行、医疗和教育。粗略地说，在大多数国家中，市场供应衣食，国家供应医疗和教育，住房和交通由两者混合提供（有着半垄断地位的特权私人企业，这些企业的半垄断地位是政府授予的，用一句常见的话来说，这叫裙带资本主义）。
取代利维坦
和现代生活的许多领域一样，政府把成本分摊给社会，奖励却落入私囊。
第7章 技术的演变
我想要提出的观点是，发明是一种演变现象。
不可抵挡的技术进步
首先是和生物学家所说的“趋同演变”的等效现象：不同的地方都出现了对特定问题的相同解决方案。
一如生物物种的演变，每一过渡性的中间步骤，都必然是可以存活的有机体。
直到今天，一个国家不先在农业，接着是制造业上成功就直接进入知识型经济，仍然非常困难。
事实上，很少有来得太迟的发明。它们总是在自己出现最合情合理的那个历史瞬间出现。
大海塑造了船只
“试错，是解决复杂世界中问题的一种强力进程，专业的领导却不然。
每艘船都复制自另一条船……让我们用达尔文的方式推理如下。很明显，制造得非常糟糕的船，出航一两次之后就沉底了，故此不会遭到复制……那么就可以说，是大海本身，用它彻底的严谨性，选择了功能适应的船只，摧毁了不适应者，从而塑造了船只。
如果技术元素真的存在自己的演变势头，那么新技术的开发就应当鼓励技术演变，而非设计新产品。
把技术视为一种演变中的自主实体，不断进步，这种新的观点有着惊人的含义。在这个过程中，人不过是颗走卒。是创新的浪潮将我们携卷而走，而不是我们推动创新的浪潮。技术自然会找到发明它的人，而不是反过来。
技术变革是一个远超我们想象的自然现象。发明家英勇的革命故事出局了，取而代之的是创新势不可挡的无情渐进。
对专利的怀疑态度
专利的最初设想，不是为了用垄断利润奖励发明人，而是为了鼓励他们分享发明。为了实现这一点，一定量度的知识产权法是必要的，但如今的它已经走得太远了。
在实践中，模仿往往比创新更为昂贵。因此，英特尔并不需要使用知识产权保护，因为模仿者的学习曲线太陡峭了。哪怕你在20世纪90年代末免费复制了谷歌的搜索引擎，等到你自己解决了所有谷歌已经解决的无形障碍之后，你也已经落后了好几年。
科学是技术之女
审视创新的历史，你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科学突破是技术变革的结果，而非原因。
技术进步都来自实干家，他们修修补补，直到制造出更好的机器；他们才不会陷入哲学的沉思里。
技术的故事始终是经验法则的故事，是学徒、偶然发现、试错、修修补补带来了知识，这就是法国人所谓的“拼装”（bricolage）。
斯密提出，就连在哲学上，大学也并非进步的源头。我对自己在学术象牙塔里的朋友感到很抱歉，我非常珍视他们的工作，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们把自己想成了大多数实用创新的源头，那就错得太厉害了。
科学曾是私人事业
私人资助的研发工作刺激经济增长，而公共资助的研究却没有产生任何经济影响，一点儿也没有。
只要条件合适，新技术将带着自己的节奏，自然而然地在最合它胃口的地方和时间产生。让人们自由地交流思想和灵感吧，创新会主动跟上，科学见解也将紧随其后。
第8章 思想的演变
自我是思想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我们都夸耀自己拥有作为人的自由，“实际上，它仅仅是人意识到了自己的欲望，却忽视了决定欲望的原因”。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自己生活的控制度，不超过山顶滚下的石头对自己运动的控制度。
异端
斯宾诺莎不光认为思想是身体情绪和冲动的产物，还指出，就连受冲动驱使的人，也认为自己有着行动的自由：
思想，为身体而存在，参与讲述身体各种各样的故事并推动这一故事优化生物体的生命。
寻找小矮人
意识自我是一种构造，是原本丰富的体验经统一后所讲述出来的故事。
大脑的研究并未找到自我（或意识、意志）寄居的明珠、器官或结构，永远找不到，因为这些现象散布在不同的神经元当中，就像怎样制造一支铅笔的计划，散布在市场经济体的不同参与者当中。
惊人的假说
“一个人的精神活动，完全来自神经细胞、神经胶质细胞、原子、离子和分子的行为，它们构成了精神活动，也影响着精神活动”
意识知觉是对脑袋里发生情况的事后报告。“你”或许和“意识的你”不是一回事儿。一如萨姆·哈里斯（Sam Harris）所说：“我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心意（mind）吗？当然不能。是心意在改变我。”
自由意志的错觉
任何行动，不管看起来多么自由，“都仅仅反映了在该行动之前不足一微秒的短短瞬间有机体的遗传和环境的历史”
虽然我们是过去一切影响带来的产物，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来有着特定的命运。
我们无非是大脑的神经信号，再复合我们遭受的多重影响所形成。
只要爱着身后的提绳，木偶就是自由的”。
决定论世界里的责任
对很多人来说，固守民间版自由意志天钩的主要原因，跟固守神祇天钩或政府天钩的原因是一样的：维护社会秩序。如果没有了自由意志的假设，就没办法告诉孩子要努力工作才能有所成就，杀人犯似乎也无须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成了外界影响力的受害者。无政府主义的借口会泛滥成灾，社会崩坏，没有人再自行其责。
惩罚只不过是人类对报复的渴望，但打扮成了可敬的样子。
每当我们赞美癌症幸存者的勇气，我们就是在暗示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是胆小鬼。在我看来，把人视为非物质的自我，有着做出决定的力量，这一幻觉并不一定比相反的假设（也即每个人都是内外所有影响因素的总和）更正确。
对意志、对不朽灵魂的信念，本身就是大脑改变带来的演变结果，是自发产生的。
力不从心的家长
家长当然是关键，但那是因为他们提供的关心和爱护，而不在于他们是人与人之间性格差异的原因。没有家长会造成差异，但不同的养育风格不会造成差异。
性格差异大致有一半形成于基因的直接和间接影响，另一半则由其他的东西塑造而成，但家庭环境完全不包括在这所谓的“其他东西”当中。
孩子的性格，主要来自内部。
地位商数
经济学界有个好玩的发现，贯穿整个职业生涯，个子更高的男人挣的钱更多，但这个身高指的是他16岁的身高，而非30岁的身高，16岁时的身高是预测男性收入最准确的指标。其他研究指出，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16岁是男性判断自己的地位并相应地塑造自己个性的时期。
地位系统“能够产生与基因差异无关的个性差异”
性格源自内部，是对环境的反应。从非常字面的意义上说，性格出于演变。
智力源自内部
智力差异和基因差异关系很大
社会流动的整体思路是从弱势群体里找到人才，发掘那些拥有天赋但错过了教养的人。
家庭和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幼儿的环境，而年纪较大的孩子和成年人则会寻找适合的环境，或者创造符合自己天生喜好的环境，从而强化自己的本性。你岁数越大，对自己的本性表达得越多。
天生的性取向
人的塑造主要来自内部，自下而上，而非来自外界，自上而下，接受这一点，就是为人之道。
杀戮的演变
任何发现自己处在彻底繁殖失败轨道上的生物，都必然会付出努力，它们往往冒着死亡的风险，努力改善当前的生活轨迹”
性吸引力的演变
所有年龄段的男性都认为，处在最佳育龄的女性最具吸引力。
学习能够发生，完全是因为我们有着先天的学习机制。学习不是本能的对立面，它本身就是本能（一种或者多种）的表达。
普鲁士模式
在所有学校的管理工作中，都必须牢记，要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学生们着想，而是为了国家考虑。
排挤私立学校
为着手创造一台能远程操作业务的大型计算机，行政机器必须制造出可以替换的零部件，只不过，这里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恰好是人而已。
简而言之，教育经费的国有化，使得穷苦人可以把私人收入（和税收相对）用到其他东西上，但它显然并未提升穷人的社会流动概率，甚至还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教育创新
爱因斯坦曾说，“现代教育方法竟然没能彻底扼杀人们探索的神圣好奇心”，简直可以说是个奇迹，“在这个精致的小工厂里，除了刺激，缺少的主要是自由”。
人们都认为低收入国家的公立教育处于不足状态，但人人都认同的答案是投入更多的钱，而非采用不同的方法。
教育技术
50年内，技术的进步必然会将传统大学一扫而尽。为什么要在现实世界里支付高昂的学费，在校园里待上3年，换取比非大学毕业生多不了多少的薪酬呢？为什么不利用所在专业最优秀教师的讲座，构建你自己的在线课程组合，在线上课在线毕业呢？
自主学习的最大障碍之一是考核制度。只要考试要检验的仍然是记忆力和精神消化，自我教育就毫无意义，学校仍然无法演变出新的形式。
灌输式教育的继续
教育，做得好的话，也是一种自发产生的演变现象。它是认识世界的过程，而且激励人心。然而，它同时也是宣传和灌输的工具，是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口中的“精神上的专制枷锁”
教育带来经济增长
公立教育的目的很少，甚至完全不是要增进学术研究，创造知识。相反，它的目的是培养顺从的公民，忠于国家，实现经济增长，接受最新意识形态的洗脑。“公共教育的目的绝不是要大范围传播启蒙。它只是要让尽量多的人达到相同的安全水平，培养出标准化的公民，遏制不同的意见和独创性。”
世界银行的研究表明，教育水平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投入最多资源扩大教育体系的国家，经济发展比投入较少资源的国家要慢。
个人接受更高的教育非常美好，但更高的教育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回报，而非经济发展的推动力。
国有化婚姻
把生存斗争描述为人类人口的一个特点，在道德上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把它规定为一项蓄意的政策。在这条道路上，每走一步所犯下的罪，都错在主动施加干预上，都错在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上。
绝育开始
正是纳粹重现农民社会的绿色环保尝试，促使其入侵波兰以寻求“生存空间”。正是他们对中世纪绿色环保的乡愁，带来了他们“血与土”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正是他们的绿色环保反对资本主义，嫌弃银行家，带来了他们对犹太人的憎恨。
人口怀疑论者
到目前为止，减缓人口增长的最好办法是让孩子活下来，因为等到他们长大以后，组建的家庭规模更小，生养的孩子也更少。
人们提高出生率，是为了应对儿童的高死亡率。让民众变得更富裕、更健康，他们自然就会生育更少的孩子，欧洲的情况就是这样，繁荣使得出生率下降，而非上涨。
故此，生存之路，不是靠消除多余人口、控制生育的新马尔萨斯主义处方，而是努力让地球表面上的每一个人都更富有生产力。”
蚊子打赢了战争
古腾堡带来了便宜的印刷书籍，由此拉开了识字率增加的帷幕，造就了眼镜市场，眼镜市场带来了对透镜的研究，后者促成了显微镜和望远镜的发明，最终开启了“地球绕着太阳转”的重大发现。
战争的决定因素是由下至上的。
帝国式首席执行官
发号施令式的管理，意味着很可能出现愚蠢的决策：“让人掌握君主般的权威，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皇室般的一团糟。”这也意味着，拖拖拉拉的委员会之间踢皮球，决策速度慢，问题得不到解决。它还剥夺了基层员工的力量，因为他们的意见或建议无人肯听。
大多数CEO只是搭便车的，拿着高薪在员工创造的浪头上冲，偶尔做出关键决策，但承担的责任，并不比选择该战略的设计师、中层管理者甚至客户更多。
在一家大公司里，真正发挥作用的东西是劳动分工：你做你擅长的事，我做我擅长的事，我们互相协调行动。这才是大多数公司真正的实践内幕，良好的管理意味着良好的协调。
管理的演变
人能自行控制自己的生活时最幸福；人能“思考，充满活力，发挥创意，表达关怀”；最佳的人类组织应该像志愿团体，没有外人管理，而由参与者相互协调管理
企业并不是一台真正的机器，而是一套互相依存、不断发展、有着多重利害关系的复杂系统的构成部分。
经济发展的演变
事实证明，实现经济繁荣发展的最佳途径是贸易，而不是援助。
经济发展的故事是一个自下而上的故事。经济不发展的故事，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故事。
哈耶克认为，个人权利和自由是社会摆脱贫困的途径。
康德利夫认为专制权力是贫困的成因而非解决途径。
数十年来，在非洲和拉美地区，掠夺的精英阶层都是穷人的毒药，援助往往有意无意地贴补了这些掠夺者。
监狱里的政府演变
当村庄或部落超出一定的规模，人际行为准则就行不通了。匿名性太强了。暴力明显增加，但另一种东西也在成形：监狱帮派浮出水面。
当人口达到特定规模，政府会以收取保护费组织的形式自发出现。
收取保护费的组织演变成政府
政府最开始就是收取保护费的黑手党，垄断暴力，抽取租金（税），保护自己的公民不受外人掠夺。这是几乎所有政府的起源。
纵观历史，民族国家的特征，就在于对暴力的垄断
国家为社会服务而起源的概念，完全不符合历史事实。国家起源于征服和没收，也就是说，它起源于犯罪。
自由主义平等派
问题不在于权力的滥用，而在于滥用的权力。
自由派法西斯主义
法西斯主义从前是，现在仍是国家的宗教。它是职能设计的形式。它拜倒在政治领袖的脚下，一如宗教拜倒在神祇的脚下。它声称领袖，多多少少，就像神祇那样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和绝对正确。
政府是上帝
2011年，蒂姆·哈福德在《适者生存》一书中指出，不管是在伊拉克推进和平、设计飞机还是写一出百老汇音乐剧，成功的执行总是允许大量的低成本试错和增量调整。从世界经济到激光打印机，我们使用的一切都是迈着小步子逐渐产生的，而非靠着宏大规划突然成形的。
第14章 宗教的演变
所有的神祇和迷信，都源自人类的意识，随着历史的推进，它们会经历特点鲜明但并无规划的转变。这也就是说，哪怕是人类文化中最自上而下的特征，其实也是由下自上、自然产生的现象。
诸神的可预见性
人类历史不光从多神教稳定而渐进地转变为了一神教，而且，神还从敏感、愚蠢、贪婪只是恰好有着不死之身的人，变成了没有实体、住在完全不同境界里的善良魂灵，并主要表现出美德。
神明通过适应人类本性的某些方面（也即它们赖以存在的环境）来不断演变。在自觉和不自觉中，它们是双重的人造之物：既是人类演变的，也是人类发明的。
先知的演变
在我看来，所有的宗教都是人造的。
迷信的诱惑
人总是被更崇高的、能简化世界、解释一切的真理所吸引
如果广义的信仰是普遍的，那么再多的论点也不能扑灭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神明真的存在，只不过是存在于我们的头脑当中。
活力妄想
如果人们不再相信某事，那么，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信，而是什么都信。
神秘（故此也就不值得信任）理论的特点是，它们无法证伪，借助权威，严重依赖轶事，还有着共识的美德（看！那么多人都像我一样相信），而且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你会发现，这适用于大多数宗教。
气候之神
我们如今差不多可以肯定，冰河期是地球轨道变化引起的，二氧化碳只扮演了一个次要角色，甚至可能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简而言之，前述理论过分高估了二氧化碳对全球气温的影响，不肯承认它只是诸多影响因素之一。
将因果关系简单化，是典型的宗教做派。
人类热心地支持某一种科学、宗教甚至是迷信的世界解释，封闭头脑，憎恨存有不同意见的人，是有着源远流长的传统的。这种行为太常见，简直容易让人忽视，科学家在抵挡这一诱惑上也并不比其他人表现更好。
天气之神
任何无法证伪的理论，不能视为科学。
2008年金融危机式的代价
近400年来，只要借贷便宜，就会出现泡沫，未来必将继续如此。
有多少是房利美的错
总之，次级贷款的爆炸，是一场彻彻底底自上而下的政治工程，授权的是美国国会，实施的是政府资助企业，有法律撑腰，有总统鼓励，受施压集团监控。
移动支付的演变
货币有三个主要的功能：存储价值、交换媒介和记账单位。
接着出现了比特币。加密货币及其新近演变的意义深远，远远超出钱的范畴。它们使我们看到了互联网本身的未来演变。
网络变成了巴尔干火药桶
政府既希望规范我们在互联网上的所作所为，又希望自由自在地侵犯我们的隐私。
区块链的离奇演变
金钱是延迟互惠利他主义的正式代币”，也就是说，有了金钱，人就能在任何时候间接地回报他人的善意。
中本聪的创意，是两种东西的结合：首先，采用一套非常简单的分散化共识协议，基于节点每隔10分钟将交易组合成一个‘块’，制造出不断发展的‘区块链’；其次，用工作量证明充当节点获得参与系统权的机制。
政府对自己控制不了的钱是从不手软的。比特币创始人隐姓埋名的原因就在于此。
神秘的创始人
纳西姆·塔勒布说：“比特币是一场伟大事业的开始：让货币脱离政府之手，这是一件必要且势在必行的事情。”
区块链，为所有人谋福利
背后比特币的“区块链”技术，有可能是未来崭新技术世界里的重要组成要素，意义说不定堪比互联网，这股创新的浪潮，是要从大部分商业活动中赶走中间商，让人们更自由地与世界各国民众交换商品及服务，不再需要通过企业充当中介。它能从根本上让社会变得更为分散，摆脱对银行、政府甚至公司及政客的需求。
系统的演变是人类行为的结果，而非人类设计的结果。
政治的再演变
卡斯韦尔说：“数字革命是一场反对精英专制的政变。它要推翻这些转售他人理念的二手贩子。”
数字民主给政府带来的震撼之剧烈，一如冷战带来的震撼。
结语 未来的演变
坏消息是人为的、自上而下的、蓄意的东西，是强加给历史的。好消息是偶然的、计划之外的、自然形成的东西，是逐渐演变出来的。进展顺利的事情，大多是无意偶得；搞砸的事情，却大多是有意为之。
好事情是渐进的，坏事情突如其来。一言以蔽之，美好的事情是演变而来的。
历史的飞轮来自不断试错的增量变化，创新靠重组来推动，这适用于各种各样的事物，远不仅限于有基因的生物。这也是道德、经济、文化、语言、科技、城市、企业、教育、历史、法律、政府、宗教、金钱和社会变化的主要途径。长久以来，我们一直低估了从底层推动的自发、有机、建设性变革的力量，而着迷于从顶层设计变革。请投入演变通论的怀抱吧。请承认万事万物都在演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