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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作为方法》原文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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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信息

书名: [[把自己作为方法]] 作者 :项飙,吴琦出版社

代序 重建对话的精神

人们急于向前奔,无暇审视来时路,人们也安于种种陈词滥调,在喧哗的众声中发出更大的声响,鲜少去辨析自己更敏感、更独特的声音。这不仅需要一个诚实、丰沛的谈话者,也需要一个敏锐、耐心的提问者。他们穿梭于不同时空,同时紧紧抓住个人思想之锚。

前言 自我是一种方法

人们一心奔向结论,奔向情绪性的抒发和感慨,忽视了凡事都有一个具体劳动、结果难测的过程。

“自我”不再是一个自足的概念,而是一个可以检验的命题,在不同的层级和权重上,取不同的分寸和距离,而不止于一些抒情或模糊的话语。

因为我们谈话的线索之一始终是知识如何更有效地介入社会

项飙老师示范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思维进程以及对沿途遇到的问题有狩猎般的决心和精确,我也据此训练自己,在思想和实践之间来回摆渡,参与创造周围的小世界。

“方法”首先是一种勇气。不一定要遵守那么多惯例,不一定要听所谓主流的意见,想做的事不一定做不成,同行的人不一定都会掉队。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么一种可能,问题可以一点一点辨析清楚,工作可以一点一点循序完成,狭窄的自我会一点一点舒展,在看似封闭的世界结构中,真正的改变就这样发生。

北京访谈 2018.3

他的讲述尤其是讲述的方式中,我们逐渐找到持续的推动力:一边努力维持一条相对集中的主线,另一边又随时延宕开去。

1 访谈之前

你一定要带入你个人的经验,否则其他东西都是飘着的。理解世界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

以具体的问题,或者以我的个人经历来开始,

2 童年图景

个体自由、社会自主、政治民主、经济开放是当时青年学生的强烈要求,而早先的社会主义体系是被看作要遗弃的历史负担

我们的人生过程都是被各种社会力量推进或者裹挟着过来的,包括很偶然的力量,当然自己也会有兴趣,有兴奋点,但是我早年怎么想和我今天在干什么,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我们现在跟年轻人谈话,让他坐下来讲一下他们班、他们学校的事情,讲清楚这个体系是怎么运转的,基本的权力结构是什么,主导意识是什么,每个人的动机是什么,能够分成几类,大部分人讲不出来。这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种训练。大家一定要对自己生活的小世界发生兴趣,有意识地用自己的语言把自己的生活讲出来,做一个独立的叙述——也不用分析,就是叙述。

3 80年代

它让我看到,一个小型企业,与其说它是一个组织,还不如说它是一个网络。或者说,企业首先是一个亲属组织、社会组织,其次才是一个经济组织。

4 北大青年的焦虑

大部分地方院校的老师其实对自己身边的生活兴趣很小,看一下学术期刊上写什么文章,就往上套,主要目的是进入那个话语体系,而不是观察身边的世界。

没有选择的道德是不道德的,强加的道德最不道德,因为把我的道德强加于你,意味着我要对你的人性做一个潜在的彻底否定,你要不接受我的道德,在我眼里你就不是人了。

5 研究“浙江村”

年轻的时候做事情,要么是因为别人让你做、大家都在这么做,要么是相反,要特立独行,要故意跟着冲动走。冲动是每个人都有的,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冲动,而在于你是不是让冲动推着你走。那些真正冲击了历史的事情,不管是大历史还是自己人生过程的小历史,经常是在冲动下做的事情。那些有历史感的规划,往往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这是人世间很美妙的事情。它让你有惊讶,让你感到生活和历史很跳跃,让年轻人有机会。

不太多。我在这方面不太需要跟人分享,但我比较爱讲,回来以后自己办一个讲座,成就感就蛮强。

阅读功力跟年纪很有关系,必须在一定的年纪以一定的力度去阅读,才能达到那种能力。我就是在那样的年纪没有密集地读学术文章,所以大脑的这部分功能没有被很好地训练出来,到现在也是这样,我跟文字的关系比较隔膜,很难从文字里面得到兴奋感。

他说北大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不怵,到了哪里都不怵。这个可能是对的。

理论不在于新不新、深不深,更不在于正确不正确,而是能不能形成沟通性。可沟通性非常重要,哪怕是一个浅显的理论,但它一下子调动起对方的思想,把对方转变成一个新的主体,那这个理论就是革命性的。

每天都绷得紧紧的,问题是在后来比较从容的情况下出现的,要寻找意义,反而更难处理。

6 年轻人之丧

发现所谓的素质教育也变形了,兴趣班成为新的负担,而学习的压力并没有减轻。

意义不是虚无缥缈的人文精神,而是来自人和人的关系怎么构造,这跟经济有很大关系,回到物质资源如何分配、社会关系如何协调这些问题,但不一定建立在生产劳动的基础上了。

7 边缘与中心

关键是怎样形成一种意识,平衡自己的历史来源和自己现在的行动,这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改变自己生活的每一天。

8 个人危机

为什么会去追求那种认可?就是因为没有小世界。如果我有自己真实的小世界,哪怕边缘,但比较强大,可以互相讨论,不用去找这样的认可。

不要怕边缘,或者知识不够,把自己的不够、天真真实地体现出来,就会很可爱,不要装腔作势。

我强调的是要不断切入、进入,那些很着急的人并不切入,而是着急在外面做判断。“距离感”是分析上、方法上的概念,它和切入性是一种辩证关系。距离感不是指对问题的关心程度、对事实的熟悉程度,这些不能有距离感,越近越好,要把自己融进去。但在分析的时候,要有登上山丘看到平原的心态,才会比较客观、灵活、全面。

9 全球化与逆全球化

更重要的是,你们都是普通人,跟国家权力没有什么关系,对国家政策也不熟悉,为什么要用这个角度去看世界呢?一定要有中国叙述,其实可能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不自信,需要一个很大的帽子来戴,这样才会觉得安全。

10 用80年代来批判80年代

很多人对那个年代抱有乡愁和怀旧,把它描述成一个黄金时代,而到了21世纪的今天,人文精神失落了,启蒙失落了,知识分子从中心到边缘,从神坛跌落,这是知识分子给出的故事的版本。

所谓理想主义首先就是一种超越,存在的价值就是对现状的超越,就是追求现在不存在的东西。

11 什么是批判

即使是遥远的东西,当你把它讲得具体之后,我相信大部分听众不管年轻还是不年轻都喜欢听,因为它变成了故事。热烈的话语可能过一阵就降温了,但是这些具体的故事会留在人们脑海里,会慢慢改变大家对日常生活的感知,生出一种新的“生活感”。

12 理解的学问

理解是人的本性的一部分,作为心理机制,一点都不难,如果说理解有难度,其实是一个位置问题,看你愿不愿意把自己摆在对方的位置上。很多情况下人们拒绝这么做,因为有利益在里面。

牛津访谈 2018.8

“个人经验问题化”的思路

1 访谈之前

象征就是牢笼,奔向象征是奔向了文明,同时也奔向了牢笼。背后是一种非常野蛮的关系。

2 牛津记忆

那种训练确实很好,对事情的理解有一种原本性,他们不会只理解到教科书上的知识为止,而是要去讨论这个说法从哪里来,当时为什么提出这么个理论,今天应该怎么样来理解。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一听他讲话的方式,就知道有这种根源意识和历史意识,那种味道会出来。当你理解了知识的历史性之后,知识就变得有生命力,很灵动,很有趣,同时也是开放的,邀请你根据实际情况去改变它。

没有竞争压力了,大家最独特的才华才会体现出来。

3 距离感与直接性

我怎么又上了人类学这条船?这就跟我反精英主义的情绪有关,从小就不愿意听那些自上而下的改革设计,比较喜欢乡绅式地去看下面的人怎么过日子办事情,不是带着浪漫去体验。我是要去构型,发出一种声音,这个声音带有批判性,跟精英过不去。

直接的重要前提是一定要有内容,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容,这种直接就是粗俗

整个社会科学就是学习培养主体性。主体性不是说“我很厉害”、“我很特殊”,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我作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和世界是什么关系,我看到了什么,哪怕我的看法不对,但是应该把自己怎么想的搞清楚。

4 人类学的圈子

事实上,政治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东西,主要就是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分配,当然它具体的展示方式很丰富。但如果不讲人的位置和利益分配的过程,只讲弥散在日常生活里的权力关系,那到处都是,讲不清楚,于是就变得不够直接。

这里其实有个问题,学术研究只是变成了同行之间的对话,你说话是为了让我批判。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西方人类学陷入的困境:一个人类学家说了点什么,是为了让别的人类学家有话可说。

深刻性需要你在事实里“泡”着,对事实理解得非常透,抓得准,不断地拷问,当然逻辑上要严密,材料丰富,讲出来的东西才深刻。靠那种线性的积累,很难积累出真正的深刻性。

我觉得没人会对我进行什么批判,如果有批判就太好了,那是对我很大的赞扬。

跟年轻的同学互动,我完全不是出于责任感,就是因为好奇。他们的问题我一点儿不觉得幼稚,他们的生活经历、家庭背景、性别、年龄都不一样,当然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5 非虚构写作

要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有很具体的、物质性的、清晰的认识。每天跟具体的人的互动,都是很重要的,不要动不动就跑到高深的、抽象的线条上去。

总的想法是,一切理论、思考要和“做”结合起来。行动本身是变化的,要跟很多物质的东西接触,把物质的东西放在一起,物质就是素材,不可能轻易改变它,我们受它局限,能动性和自由是很有限的,能做的就是让物质的力量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们都知道在萨特之后,存在先于本质,意思就是说你本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给定的,你的行为、你的存在,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生出来就是妇女,是你在社会进程当中变成了妇女。

6 学术不是天职

提高社会影响力,关键之一是要抓住公共话语,给它们新的定义,确实能够打动普通读者的心,改变他们的思考方式,能够形成新的运动或策略。怎么给出新的定义?这就需要系统的材料、严格的论证。

所以中文可以检测出内容上究竟有多少新意,英文检测论证过程、定义是不是基本清楚,如果这两个都通过了,我就比较自信。

7 民族与民粹

人口贩卖这个概念,是比较严重的夸张,这也是冷战之后,意识形态空洞化之后,很多东西被空洞地人道主义化,在世界在中国都是这样。

艺术不完全是靠想象,艺术很具体,你对今天早上那一束阳光的感受,是很具体的,要把握那种感受,一定要把它做出来,通过雕塑或者画画,色彩的调配,物质性很强。夸夸其谈相当可怕,好像一种灵感让自己感动起来,但是飘过去了就什么都没有。

本质化就是认为它从来如此,一贯如此,应该如此;而去本质化是说,它现在如此,相对如此,以及马克思主义说的,历史的如此。“历史的如此”的意思是,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历史,兴起、发展和消亡,都是具体条件下的具体反映。

8 新加坡启蒙

我开始进一步理解到学术作为人类实践的意义,比方说像瓦妮这样的人,她让我理解到电影、诗歌、艺术、民谣其实和学术一样,都是人类自我表达的方式。你想多可怕,我要等到那个时候才理解到学术是人的一种实践,到了三十多岁才启蒙,在牛津都没有理解到。因为从小到大,学习是天职,从来不问为什么学习,没有想过学术和寓言其实是一回事,跟唱歌是一回事。

新加坡这么小,但它有高度的智慧,small but smart,不断去观察别人,把自己嵌入,因为总是怕自己被别人抛弃。而“大”就总是从自己出发,觉得别人不能定义我,我要定义别人,不是去观察,而是去定义,动不动就反对这个宣扬那个,智慧程度反而慢慢降低了。

9 “盘根”式共同体

这就是生态,一定要结合,既要有明星式的人物,也一定有托底式的人物,但明星和托底的人一定要感觉到他们是平等的,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说大学吃大锅饭是有道理的,因为有的人写东西写得不太好,但上课上得好,那就没有必要让大家都写东西,所以需要生态、共同体。太个体化就做不下去。

“人的再生产”现在已经成为很重要的财富积累和价值的来源。背后的意思是,在国际格局中,谈中国崛起、亚洲崛起,如果只是追求物的生产,那肯定永远追不上。因为你在做太阳能板的时候,别人在新的“生活方式”上下功夫,而生活方式是赚钱的来源。

10 跨国性的自洽的小世界

小世界不是安乐窝。对于学者来讲,小世界首先是一个被构造的过程,其次是不断骚动的过程。你构造它,它逼着你,刺激你去反思自己,批评自己,不断冲破原来的理解。它越是活跃,越是骚动,给你的安全感越强,因为你的生存就是你的思考,如果不断觉得自己在思考,就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生存,不用为生存害怕,因为思想活着。

《全球“猎身”》是想说全球扩张性的经济体系是建立在这些地方性的基础上。

什么叫边界?边界的意思不是要定义我和他的不同,而是指我们一定要有内核,有内核就比较容易聚集在一起,形成共同性。

11 大学应该寻找例外

大学就是给你一个环境,让你在人生比较特殊的四五年当中去探索自己,探索这个世界,允许你犯错误,允许你做疯狂的探索,让你对事情产生理解,当然也学到了基本的知识和技术。

我们讲的例外更是个人性的,大学自己不一定是例外,但大学允许、鼓励大家寻找例外。大学还是很温和的地方,不应该是一个愤怒的地方。在今天的情况下,在总体温和的情况下,每个个体去寻找例外,在没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找出那个例外,可能更深刻。敌人是谁,敌人可能就是自己,所以要更深刻地反思,反思对象是周边很亲密的人。

当然在哲学意义上来说,人都是互为工具,什么时候被利用,什么时候利用别人,在每一个环节当中都是复杂的,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基本原则,要看具体的情况怎么分析。

12 个人经验问题化

而且我认为我们有很多问题不是需要答案,而是要把问题本身提得清楚一点。

“浙江村”当时给我一个很大的教训,我们在那里搞社工小组,想要培育他们有自我保护、自我组织的能力,更好地在体制之外生活,但他们希望通过我们北大的社团帮助他们和国家建立联系,把他们更好地整合到体制内部。

但我估计这个经历不是独特的,很多人都会有这种写作上的危机。直观的感受就是对写的东西非常不满意,觉得调查也不够,思想也不够,但又不知道可以怎么样去提高。

个人经验的问题化起源就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讲来讲去都没有深度,不有趣,于是开始抱怨,抱怨体制、抱怨父母、抱怨童年,就开始问题化。但个人经验本身并不是那么重要,把个人经验问题化是一个重要方法。我们关心的是世界,不是自己,现在关键就是从哪里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也更好地了解自己,把个人自己的经历问题化,就是一个了解世界的具体的开始。我对自己不满意,看自己的成长经历,同时也要看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别人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情而自己看不到,这样才能不断地看到很具体的世界。

13 新研究

再比如,再生产和学生的流动就很有关系,现在的英语教育、出国留学,不仅是简单的镀金,而是要改变人本身。家长们不仅仅是想让孩子读个洋学位好找工作,而是越来越觉得国内的教育不符合人性,把孩子的天性快乐搞没了,出国是为了保护“人”。这背后不是简单的理念问题。这么大的产业,最后是一个长期的社会问题。

我们讲过中国内部客观存在的多样性,但我们的政治理论话语对多样性问题一直没有很好的能力去处理。

我理解的多样性可能和一般描述意义上的多样性不一样,不是单单说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自我认同,而是说怎么样使生活的状态不要被单一化为金钱关系、利益关系。其实是一种反单一性,反对公共事务被单一的逻辑所掌握。现在我们共同的超越性的理想没有了,下面又没有空间,大家每天糊里糊涂。我不是西方式地庆祝多样性,觉得多样性一定好,这不是我论证的目的。我要说的是单一化之后非常危险。

我们看七八十年代的《半月谈》[插图]等杂志,里面很重要的一部分是读者来信,有时候杂志也会组织一个专题去讨论,很有意思的是,会注明每个人的身份,比如学生、家庭妇女、解放军、工人和农民。但后来到现在,基本上就是城市里面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讨论,哪怕在社交媒体上,也很少听到工人的声音。

14 共同理想

而自我证明这个概念是个悖论。要证明自己其实就是没有自己,意思是说,要通过已经预设的原则和标准、别人的逻辑和流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其实是取悦别人,把自己搞没有了。

15 乡绅作为方法

首先,今天我不把乡绅当作一个实在的人口群体,我讲的是一种个人的气质(temperament)、一种思考方式。是先愤怒还是先好奇?是尽量温和甚至用淡淡的幽默感把事情描述清楚,还是直接去判断?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我很喜欢乡绅的做法,对生活状态从内到外有一种体察。比方说,接受了西洋教育之后,我知道农民一定要生男孩子是不对的,但不能否定他们的感觉,所以要了解他们的生活安排,哪一块能动,哪一块只能靠时间解决。

温州访谈 2018.12

主要集中在“流动”和“人的再生产”等方面,

1 访谈之前

有一个现象我现在感到很奇怪,中国有部分青年激进化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这提出一个信号,“悬浮”会导致两种效果。第一个是焦虑,大家都很忙,跑来跑去,一些基本的生活理念变得非常保守,就是所谓的新家庭主义,中国式逼婚,一定要生小孩,一定要买房子,跟这种单一化联系到一起。正因为“悬浮”之后,自己当下的行为本身不能产生意义,就有点原教旨主义,家里那点事儿成了人生唯一的意义寄托。这种新保守主义的对立面就是激进,因为多样、矛盾的经历很难厘清、给予意义,所以觉得需要革命式的、全面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他都是虚幻,都是假的,都在压迫。“悬浮”解释了经济为什么能够增长那么快,全国人民都奔着一个目标去,都在为自己奋斗,拼命干活,挣钱,也导致了这两个潜在的问题。

艺术的功能不是为了创造一个美丽和谐的世界,而是让你有能力面对丑陋。我希望社会科学能够提供一些更好的工具给大家去思考。

2 人的再生产

“人的再生产”跟“人的生产”不一样,“人的生产”是说人怎么样被培养成一个生产的要素,而“人的再生产”就是人怎么样再生产自己,自己成为目标。

这个悖论和在地的公共性被掏空也有关。国家成为唯一一个集体性想象的单位,在国家之外,班级、大院都没了,只剩下个人和世界。突然出了一个事件,需要一个集体作为自我认同的依托时,就只能奔向国家。当然国家也提供很多话语,让你奔向它可以奔得很自然,这就是所谓新的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不是基于对历史、传统、文明的浪漫主义怀念和想象,而是基于一种对世界权力格局的理解,它是地缘政治意义上的民族主义。也就是说,强者这么做,我们也必须得这么做。一切都是权力和利益斗争,把世界化约为国家之间的权力场。这是我看留学历史的另外一个维度。

留学是把社会分化跨国化了。在一个国家内部的分化竞争到了尽头,必须要往外走。中国玩不转,就出国玩;父辈有钱,儿子就挣学历。空间上从国内转到国外,资本类型上要从有形的金融资源转变为文化和象征资本。文化象征资本对维持金融和经济资本的跨代增值非常重要。不平等的固化都是这样,从钱到名到身份,以及空间上的转移。

这需要比较强的理论化、概念化,从留学迁移里面看到的东西,能不能放到医疗和旅游里面,必须转化为价值、等级关系的问题,转化为概念,才可能运用在新的例子上。

流动,加速的流动,不一定使生活变得更开放,反而可能加固了原本的不平等关系和这种意识形态、社会规范。

3 阶层流动的悖论

要用中国现在的经济总量来讲的话,如果进行彻底地再分配,这些问题都会解决掉,我们的物质总量,够大家过得好。现在我们好像被绑架了,一定要更高更快更强,正是因为不太愿意进行激烈的再分配,已经获得的人还要获得更多,同时又要把下面的人也提上去,这个确实很难,今后可能还是要慢慢走向再分配的思路。

4 寻找新的话语

“物流型权力”想说我们现在有一种基于流动的权力在生成,它不是把流动当作管理对象,而是把流动当作权力的基础。

反思的意思是,你要阻止自己,要把自己停住,不要线性地往前冲,想一想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做,不能用别的方式。这个精神可能是有意思的一点。

5 作为中介的人类学

其他专业似乎都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结构中的一部分,而曾经特别冷门的人类学成为另类想象和实践空间。

我们现在缺的是这种不断的讨论,最大的敌人是急于求成,一切都想赶快有个结论,没有时间去磨炼了。

中国有新自由主义,美国有新自由主义,差别那么大,怎么都把它叫作一个词?明显是不精确的,为什么大家还要用?原因之一就是要维持话语权,让学者互相认得,去开会发表,以致老百姓不再认得你。这不是学术功力不够,不是学术问题,实际是一个实践问题、权力问题,是学术圈怎么玩的问题。要进入学术圈,我们大部分人写文章是为了让其他学者认可,而不是让你的研究调查对象认可。

6 再谈乡绅

所谓知识就是对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有根有据的了解,从这里开始,去观察,去沉淀,慢慢沉淀出底气。

你要跟一个西方人开这样的玩笑,像吃豆腐之类,他第一反应是你在讲一个事实,能把他吓死。然后你说,不用怕,只是个玩笑,他就更糊涂了,对他们来说这没有什么好笑的。但我们讲出来是有一种解放感,然后这个解放感会在群体里形成特殊的亲密感,所以有趣。

尾声

可以通过以下邮箱:talkingtoxiangbiao@163.com取得联系。

尽管2020年如此特殊,改变了许多人的生命历程和思考轨迹,但对话的精神、带有反思的实践不应停止,我们所选择的生活与研究都要继续下去。

附录

1 项飙著述目录

流动性聚集”和“陀螺式经济”假说:通过“非典”和新冠肺炎疫情看中国社会的变化》,载于《开放时代》2020年第3期:53—60页。●《正规化的纠结:北京